曾有一次,我给他打电话,他开口便慌张问我,是否有了什么喜事,需要他过去喝喜酒庆贺?说完了便自我解嘲,真是穷怕了,连好友电话都不敢接了。
朋友就在这时,去见了一个三番五次请他这笔杆子出山,帮忙策划图书的老总。起初朋友还很羞怯,觉得弄虚作假的事情,有些见不得人,后来书出来后,真的将一大批人的钱忽悠了来。
而且反响竟然不错,自己的荷包,也被老总给塞得满满的,回家后连老婆孩子都拿崇拜的眼光看他,这才让他脸上的躲闪与慌乱,终于得以平稳过渡,成为意气风发的从容与不迫。
半年后我去见他,他请我喝乌龙茶,喝第一杯时,味道浓郁,热烈张扬,犹如一个个性鲜明不知疲倦的青年;再喝,那股甘草的“冲”味有所减淡,宛若在社会上拼打得略略疲惫的上班族;
及至第三杯,便有了冲淡平和之味,一切沉淀到最好,这应是人生里的中年,看淡看开了一切,可以退进自如。等到第四杯,便少了可以细品的滋味,渐显白水的寡淡,此时人生,逼近暮年,有了苍茫暮色中的悲凉之气。
我知道朋友想告诉我,而今的自己,是那第三杯的茶,上下自如,年轻时那股冲天的豪气,了无踪影。昔日鄙薄的人,到头来,反倒成了自己。
当初向生活拒不妥协投降,而今被它生擒了去,竟是心生感激,觉得还是与它打成一片的好。至少,那种被金钱捆缚住手脚,犹如一只笨拙的小兽般无法前行的尴尬时日,可以远去。而这种切实的物质实惠,不知,是否是高高在上的生活,给予投降者的一份犒赏。
但被生活招了安,无论如何,俯首称臣的时候,总还是有你我不肯承认的悲壮与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