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有一首《天可度》诗,专说人心之不可测:
天可度,地可量,
唯有人心不可防。
但见丹诚赤如血,
谁知伪言巧似簧。
劝君掩鼻君莫掩,
使君夫妇为参商。
劝君掇蜂君莫掇,
使君父子成豺狼。
海底鱼兮天上鸟,
高可射兮深可钓。
唯有人心相对时,
咫尺之间不能料。
君不见李义府之辈笑欣欣,
笑中有刀潜杀人。
阴阳神变皆可测,
不测人间笑是瞋。
白氏好像对人性善恶、人心深浅、人品真伪的问题非常关注。在另一首著名的《放言》诗中,他向人们指出“时间”才是识人辨才的良方: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白居易可谓智者矣。
宋朝苏轼对元稹和白居易的诗风评价不高,认为“元轻白俗”。岂不知这恰恰是白居易的深刻与高明之处。相传白居易作诗的标准是“老妪能解”,每作一首诗就念给老年妇女听,不懂就改,直到她们理解为止。所谓大道至简,真理往往体现在素朴之中,智者往往隐藏于市井之内,学会以谦恭的姿态面向众生,焉知不是接近了知人处世的不二法门?
每个人都是一片海。不同的海,固然有大小、深浅、静动之别,但决非一眼可见、一掬可得、一触可及的窄窄一湾、浅浅一泓。表层上的风平浪静,常常掩盖着海平面下的风起浪涌;乍看来的波澜不兴,常常使人错失海洋深处的丰富与美丽。
人心藏海。只是人们往往缺少观海的耐性与智慧,看不透它的深邃,看不尽它的浩渺,也看不清它的复杂。
管仲年轻时,与人合伙做生意多拿多占,替人办事屡次办不妥当,多次做官都被辞退,三次作战都临阵逃跑,混得人人鄙弃,只有鲍叔牙理解他,知道他是经纬天下之才,只是未得机遇罢了。鲍叔牙把管仲力荐给齐桓公之后,果然大展平生才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为“春秋第一相”——他是浩渺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