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那场灾难发生得不仅仅是突然。他不是矿工,只是一名刚刚毕业分配到矿务局的大学生,去那家小煤矿体验生活时,遭遇了矿井几十年来的第一次塌方。
巷道因塌方被堵塞,虽没有将人埋进去,但靠自己的力量出去,已经不可能。
惊魂未定,明白了眼前的处境后,他蹲在地上绝望地大哭,好像已经看到了死亡。
一同被堵在井下的,还有其他三个矿工,其中两个四十来岁的矿工,是连襟,另外一个,年轻一些,姓陈,和连襟中的哥哥刚刚打过一架。下井了近两个小时,两个人没有说话。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矿工的脾气都有些火暴,这很容易理解。然后就是他了,和他们三个人完全陌生的他,他们共同面对了灾难的降临。
三个矿工虽然同样惊慌,但毕竟有多年井下作业的经验,并没有表现出他那样的绝望,或者说,他们没有选择哭泣,而是不约而同地用沉默对抗了心底的绝望。可以想象井上是怎样的情形,正在展开怎样的营救,但,结果难以预料。
他终于哭得没有力气了,瘫坐在地上。
从头到尾,没有人劝他,矿工好像都有着冷硬的脾性,像他们挖出的煤炭。只在他的嗓子完全哭哑了的时候,小陈把水壶递给了他,说:“喝口水吧。”
他几乎是机械地把水壶接了过来,刚递到唇边喝了一口,就被连襟中的大哥,他叫他何师傅的男人一把夺了过去,说,够了。
小陈劈手去夺水,瞪何师傅:“我的水,不用你管。”
这样的境况下,小陈没有忽略掉两个人刚结的怨。
何师傅的手很紧,水没有被夺回去,他更是恨恨地瞪小陈:“从现在起,没有你的我的,这是大家的水,懂吗?”
小陈还要争执,却在何师傅凌厉的眼神下顿住了。似乎明白了什么,垂下手,颓然地蹲在了地上。
他更加感觉到气息的紧迫,眼泪又下来了。却没有谁再管他,三个人都蹲下来,巷道那个小空间,死一般沉寂。
那一刻起,时间开始变得漫长。他随身带的水早已经喝完了,没有带任何粮食,塌方前,他已经决定上去吃午饭了。
那三个矿工带着午饭,并不丰盛,不过是三张油饼和一些菜。他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分配那三张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