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天，有个绰号叫“洋棒子”的同学和一个叫“小铁头”的同学打架，“洋棒子”把“小铁头”推倒在烂泥里，我闻讯赶过去拉架。不成想，“洋棒子”不听劝，还没有说几句话，就冲我打来，冷不防地把我的鼻子打出了血。我拼不过他，就哭着去找班主任刘老师。刘老师急着赶过来，三下两下把“洋棒子”拽进办公室。一通训斥，把“洋棒子”给弄哭了。我感到委屈，抽泣个不停。

回过头来，刘老师走到我身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光头说：“别哭了。我问你，你上学为了啥，是不是为了长能耐？”我听了他的话点点头，表示同意。刘老师见我不哭了，笑眯眯地接着说：“你要长能耐，可是你知道‘能耐’是啥意思吗？”

我心想，能耐谁不知道呀，不就是有本事的意思吗？但我看见刘老师一副卖关子的样子就不敢肯定了，而且直摇头。

刘老师的表情很得意，一边踱步一边说：“‘能’，是有本事，有能力的意思。‘耐’呢？是能忍耐的意思。忍得了，耐得住才算有能耐。你作为班长，挨了两下打，只是鼻子流了一点儿血就哭哭啼啼，真叫没能耐！”

略停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好了，别哭啦，上课去吧。”我听了他的话猛地一怔，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又感到很新奇。

事情很快就过去了，但以后好些天我都在琢磨：有趣，“能耐”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工作中同行行色色的人打交道，时常遇到纠纷和矛盾。有的时候使我火冒三丈、一通发泄，有的时候则是咬后槽牙、极力控制。过去后再想这些事情，差不多总会想起“能耐”这个词，回忆起刘老师来。找来《现代汉语词典》，翻到“能”字下面，果然有“能

耐”一词，其解释是：“口语，技能、本领。”并没有关于“忍耐”的意义。捧着字典我想，是刘老师错了，还是词典错了？转念又一想，我感觉凭我大半生的经历看，错的不应该是刘老师，倒应该是词典。

依我现在的理解，“能”和“耐”确实是两层意思，也是人生应该追求的两个目标和两种境界。人年轻的时候都偏重于追求“能”，而耐性不够；上了年纪的人“耐”劲儿较足，而对“能”则不抱太大的奢望。当然，这只是就一般情况而言，特殊的情况，无论少年、中年还是老年，既“能”又“耐”，自然是最好的追求，是人生的至高境界。春秋战国时的越王勾践能卧薪尝胆，最终遂人生之志，便是一个大大的能耐人。

现在想来，比较“能”和“耐”二者修炼难易的程度，“能”在其次，“耐”则应该放在前面。原因是什么呢？因为，求“能”往往是为了自己长本事，与人的原欲是一致的。而对于“耐”的追求则要忍，需要戕害原欲，这是很痛苦的。“忍”字的本意，据说是刀子扎在心尖儿上，没有一定的耐性行么！也就是说，“耐”的境界与人的原欲是相悖的。种下忍耐，收获的是退让，甚至是龌龊，总之是与风光显达相反的那一面，一般的人受得了吗？在实力的压迫下，没办法也得受，可怕的是，哪怕还有一丁点儿办法人们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撒手，这便是常人之所以平常的原因。

凡事都有艺术，“能”、“耐”也不例外。要达到“能耐”的至高境界，光有“能”和“耐”还不够，还要看情势、讲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