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有了一间自己的住房,我首先就是奔去买花草。房间有一扇窗户,窗户外面焊了一只花架。当我终于把一盆盆花草妥当摆放,抱肘端详,只觉得当头尽是灿烂阳光、和煦微风……自此至今多年,我与我的花草亲密生活在一起。
常绿植物总是那么葳蕤青葱,花卉总是那么茂盛鲜艳。我并不专业,也不偏好名贵品种或流行时尚,就是一些适合街巷人家的普通植物,我养什么,什么都旺。
前些年躲外地写长篇,一待几个月,每坐火车就是十几个小时,我都随身带着我书桌前的一盆兰草。不为什么,唯是我爱。爱就是几十年来南征北战东西出差赶写稿子通宵彻夜,也不可能忘掉花草的浇水、上肥、松土和换盆。
所谓爱,花草有知,我坚信。
我坚信,爱是一种神秘的强大力量。爱可以在暗中移动和改变物质。如果持之以恒,爱会使事物发生根本性转变:向着好的方向,向着成事的程序,生机勃勃地循序渐进。爱不是抽象感情。爱不是主观宣称。爱会具体到个人行为的每一个举手投足之中。
爱是不肯依附于大话、空话和形式主义的,只有可能被大话、空话和形式主义借用爱的名义。借用爱的名义坑蒙拐骗者大有人在,但是爱本身是如此警醒警觉,连草率与忽略,都非真爱。
比如我,对自己母语的爱,是爱到写每一个字都不愿意含糊,看每一个字也不愿意含糊。我在伦敦英国国家博物馆,一看见中文介绍册,当下就被狠狠刺痛。我们的介绍册翻译为“大英博物馆”,而大厅出售的其他各语种介绍册,大都客观翻译为“英国国家博物馆”。此类图册解说文字,应有基本的客观性,应有国家无论大小的平等性,应有种族的不可歧视性。
这是原则,也是爱,是每一个中国人对自己应有的爱。爱就是这么具体和敏感,具体到一个字,敏感到一个字。“大英”也许是清朝遗留的自卑自贱,但是这个百年前的原因很难解释今天。就这本册子来说,它经过了翻译、审稿、印刷、校对、出版、发行,长年累月展示在英国伦敦国家博物馆,该有多少中国眼睛从这里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