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生命最后的几个月,爷爷也坚持开车工作,我想他一定是想在自己的心脏一天天衰弱之际感受汽车发动机的强劲。奶奶那会儿总哭着劝爷爷休息,爷爷也含着泪“乞求”奶奶给他生命最后的自由,直到父亲的一句:“您还得考虑其他人的安全啊!”爷爷才愣了几秒,低头走进卧室,躺在了床上……
直到现在,每每看到爷爷的墨镜,我还会流泪。我不敢想他在告别汽车生涯时愣的那几秒里都想了些什么,但我知道若是自私地抛去一切责任,爷爷的内心一定会呐喊:“就让我死在路上吧。”
说真的,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愿意买一辆顶级跑车,并亲手把钥匙交给爷爷,让这位老人在压缩的生命中感受人生浓缩的激情,哪怕只有一次。
人一死,他留下的物品就成了他的影子,成了他那被压缩的生命的点滴。
所以,我常拿着爷爷的照片呆站在阳台上,想象他摆弄花草、喂食小鸟的景象;或者他是另一种姿态,像电影中的老牛仔、退伍军官那样,在我低迷、彷徨时给予我智慧的点拨、豁达的熏陶……
想到这儿,再望望爷爷的那副墨镜,我的泪水又止不住了。爷爷的那副墨镜是一位外国友人临别送给他的,从前还被父亲拆过。爷爷死后,父亲像发了疯般,跑遍北京城大大小小的眼镜店才修好。
父亲很珍视那副眼镜,将其安放在书柜的最顶层—那是小时候的我够不到的地方。而他也从未戴过那眼镜,只是偶尔闲暇时会恭敬地站在它前边,仔细地看着,似乎是为得到某种缺失后的补偿。看父亲坚定的眼神,就像在试着透过冰冷的深黑色墨镜看爷爷曾经深邃的眼睛。
有时父亲事业不顺,也会望着墨镜落泪。是啊,一个完整的人,在某个瞬间突然被压缩成了一件件小物品,而这些亲人遗留的小物件却太小,太单薄了,难以承载活着的亲人们厚重的思念,所以感情才会透过我们的眼睛溢出。
就在那被压缩的生命中,我看到了人类爱和勇气的精魂。那些不会被压缩的生命的价值,代代相传,生生不息。㊣(宋世超)